闲聊｜捡个垃圾也内卷

早上，拎了一个快递纸盒和一袋垃圾，准备出门。换鞋的时候，隔着门听得楼梯上有讲话的声音，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：“你别上去了，楼梯上没什么东西。”

讲话的男人是楼上的住户，他从楼上下来，讲话的女人是经常在小区里捡垃圾的老太太，大约是看她爬楼爬得费劲，男人跟她说不要上去了。可是女人还是说要上去，回说是有人约了她，喊她上去拿纸盒。

留心观察了几年，小区里面捡垃圾的大致有这样几类，一种是专门收废品的，获得小区物业的许可，骑着三轮车在小区内转悠，有人要出售废纸盒，旧衣服，过期报纸，不看的书籍之类的，他就带着蛇皮袋麻绳和杆秤上楼去称，偶尔看到有业主扔在垃圾箱旁的废纸盒泡沫板塑料瓶之类的，他们也不放过，但那不是他们的主要业务，他们是做大生意的，看到了就捡一个，看不到便也罢，算是举手之劳，有它不嫌少，无它不嫌多，不靠它活。

当然，这种专门收废品的在某个特定时间段也就那么个别人，毕竟物业不会把这样的专卖权转让给太多人，得了专卖权的人，自然当仁不让地享受着垄断地位。

更多的一个群体，大概60岁左右，这些人大多从乡下来，在城市里面帮助儿女带孩子，接送孙辈上下学。白天孩子送到学校了，他们就成了无事佬，背着手在小区里面闲逛，看到哪边有丢了的纸盒或者矿泉水瓶之类的，收罗起来带回家。下雨天打孩子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，不妨找点事做做，等集到一定的数量，用平常买菜的小推车，拿到对面的山底下去卖。

紫金山底下的樱花路入口处，长年停着一辆专门收废品的大卡车（以前了在附近开收废品店的，现在因为拆迁，店没了），附近小区捡了垃圾的人都是直接送到那儿去，据说他这儿要比那些门来收垃圾的人出的价高出很多。

还有一种，专门在小区捡垃圾的。我所住的小区里，我至少见到两个，60多岁的女人，脸上晒得黝黑，看不出她们是以前是从事什么工作的，也听不出她们是哪里的口音。垃圾分类之前，她们整天左手拎着个蛇皮袋，右手拿着一个钳子或者钩子，在小区里转悠，看到垃圾箱，不时用钳子或者钩子到里面翻一翻，倘若有个矿泉水瓶或者小纸盒子之类的，会把它或夹或勾拎上来，扔到她的蛇皮袋里。

偶尔，我晚归的时候，夜已经很深了，还会看到她们的身影，在昏暗的路灯下在小区内转悠，逐个翻检垃圾箱。有一位老太太，头上甚至箍着一个类似探照灯一样的东西，年纪大了，晚上视线不好，或者觉得这样更方搜寻猎物，采取了这样聪明的办法。

垃圾分类之后，所有的垃圾都集中存放，收购垃圾的没了踪影，那些以接送孩子为业捡垃圾为辅的似乎也觉得不值得一捡。存放点负责整理垃圾的，是此前碰到的两位深夜捡垃圾的老太太之一，多数时候，她总是站在垃圾箱旁边，看到有人拎着垃圾过来，赶忙迎上前去，接过你手上的垃圾袋帮你扔，看见没有分类好的，她还帮你分类，偶尔见到废纸盒或者矿泉水瓶，牛奶瓶，各种塑料盒子，会忙不迭地说“谢谢”。

时不时路过的人，会说羡慕她的话，说她既有收入又能够收集废品，真是一举两得。那位老太太便回一句：“不服你来！”确实，这个天还行，若是赶在七八月份，即便是垃圾分类站里空调开着，人见了还是要绕道走，气味太难闻了。谁干谁知道。

那个以往戴着探照灯在小区转悠的老太太，搬个小方凳，坐在离垃圾站不远处，等看垃圾站的老太太不在的时候，碰到有人正好来扔，可以截个胡。

这简直是两个女人之间的竞争。以前凭本事凭勤劳吃饭，谁花的时间长，谁的运气好，就可以多得一杯羹，现在不行了，内卷了。一个可以明明白白地在那儿收，一个只能在一旁看。

后者显然觉得这样不是事儿，捡人家剩下来的，太有限了。而且也因为知道她如此，那个有了固定职位的老太太时常防犯着她，经常连饭也让家人带给她吃，能不回家就不回家。想捡一点漏网之鱼的机会都没了。

痛定思痛，这位老太太觉得唯有主动出击，才能拔得头筹，于是就开启了她的巡楼搜索，就像我本文开头说的那样，在各个楼梯上转悠，把各家都混熟了，看到有人出门，上前打个招呼，甚至别人要扔垃圾的话，她也会主动帮你接过。就像我今天早上出门，只是一个小小的装手机贴膜的纸盒，她也好一通谢，还非要把我的垃圾接过去帮我扔。

前两年，网上曝光一位95岁的老奶奶深夜卖煎饼成网红，很多无良媒体跑去拍她，还夸她励志。我不知道那些人“励志”二字怎么说得出口。说95岁的英国女王还在履行王室职责，算励志倒也说得过去，毕竟女王是放着清福不享，还在忠实履行自己的职责。而95岁的老太太深夜还在卖煎饼，唯一的理由就是：她要生存。